亲爱的朋友:
2021年秋天清晨,秋风抚摸你的棉麻窗帘,寒意轻柔地降临。
我梦到一只没有脚的鸟。它每次降落都像铅球砸进泥地,要翻滚几下才停住,掀起扑面而来的土。直到它遇见一群飞行的大雁,才能躲在大雁羽毛间沉沉睡去。
由于神经构造的异常,我的脑中无法生成图像。意思是,当你提起构成主义,我想象不出那些色块与形状,只感到势能在移动,还有关键词“家具”。因此每次想起你,我的脑海中不能浮现你的面容;但我能看到谷歌地球的初始界面——一个完整的地球在浩瀚的深蓝色中,先转动,再放大:从亚欧大陆放大的到我们的祖国,到北方的山河,太行山,最后停在你家门口。
我没有家,但我的心中布满各种坐标系的原点。
前一晚我匆忙逃难,刚出门又回头,抓起了身份证和钢笔。我的背包空空,资产少得可怜,只能把钢笔墨囊当作取之不尽的弹药库。连滚带爬地进入黑夜贫血的子宫,几公里外,他们的警灯忽明忽暗,不知是在逼近我,还是在追逐别的受难者。
我扣紧夹克,手机屏幕亮起。你还记得小时候博物学树封面的灯鱼吗?它在黑暗的深海中游动,头顶的光小而柔,透明昏黄,周围空无一物。
消息只有三个字:”来我家“。
于是我把抗议纸牌折起,塞进胸口,让它的纹理烙进我的皮肤。拉紧背包带,沿着矮墙疾行。夜晚比想象中嘈杂。街道上总不缺少匆忙的车流:有人加班、有人出生、有人死亡,有人只是热爱夜晚开车。我努力不踩碎脆脆的落叶。白天它们斑斓各异:黄、棕、红、紫,夜晚却一律被喷上黑色的血迹。
冷风掠过脖颈,我想起猎物逃命时不会感到恐惧,只会兴奋,呼吸急促。我生来的腿是为了奔跑,我的嘴是为了撕咬和咒骂。
我的手,亲爱的朋友,终于叩响了你的门。